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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哔啵,哔啵”白烛的灯芯又跳跃了几回。

“醒了?”

如果说有哪个词最令人有恍若隔世之感的话,也许就是这两个字吧。

王尞扶着木桶的桶壁,瞪大了呆滞的眼看着天上,那是密室土黄色的墙壁。

“很平静么,我以为你会寻死。”盘膝坐着的老叟正是羌无。

王尞转了转僵硬的脖颈,看向羌无,“生与死……又有何不同?此身……总应有此生的意义。”

王尞感觉嗓子艰涩疼痛,但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而听到这句话的羌无则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有趣,不枉费我的一番辛苦,也不算是救了一个糊涂人。死,我的手还伸不过去,不过生嘛,我还是颇有一番专研的……”

羌无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自傲,而他眼神里隐隐透出的毫光却莫名让人胆寒,也许对生命愈是明白,生命于他也愈不是生命了吧。

当然,王尞并不怕他,羌无救他总是有目的的。他的伤势他自己清楚,当时的状态说是死人也不为过,而羌无纵是有天大的本事,要救这样的他想必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羌无的目的一定也格外的麻烦。

王尞不怕死,他怕麻烦,因为他已经有一个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虽然如此,但王尞更不想欠别人人情。

“活下去。”羌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想到什么愉快的事,他的嘴角不停的上扬,更像是在抽搐。

王尞不说话了,他看着羌无,在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啊……你会明白的,活下去并非易事,而对于你,尤其的艰难。”羌无站立起来,伸展着身形,嘴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叹息,和他浑身骨骼的呻吟相得益彰。

“一个生命想要活下去需要什么?”

羌无转过身在密室的角落里捣鼓着他那些脏黑的药罐,而他低低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在窄小的密室里,这样的声音依然可以让人听得很清楚。

“物质。”

王尞看着羌无之前盘膝坐着的地方,怔怔的出神,而他听到羌无的疑问后却不假思索的回答了。

“还不够。”羌无摇着头端来了一个药壶,里面扑腾着一股黑色浓稠的药汁,药汁被煮的沸腾,在药壶里翻腾不休着,而诡异的是这药汁给人一种挣扎着的感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羌无端着药壶笑着站在旁边,示意王尞喝下去。

王尞看着那黑色的药汁,最终还是接过了药壶一饮而尽。

也许味道会很差,这是王尞喝之前的唯一感想。

“什么味道?”羌无站在一旁又露出了那种诡异的微笑。

“……没有味道。”像是在回味,王尞顿了一下最终如是回答道。还不如苦的,想起那药汁像冻乳般入嘴便自行争先恐后的钻入自己的胃袋,王尞还是感到一阵恶心。

“嘎嘎嘎……呃咳咳……”仿佛知道王尞的真实感受般,羌无发出了一阵难听刺耳的笑声,而后又忙不迭的咳了几声。

而他透过烛光的影子便不停的前后俯仰,像是一个失去法力的老妖怪。

“为什么不够?”相比莫名其妙的药汁,王尞更想知道羌无对生命存活的看法。

“我且问你,你既已思考过生的意义,那么你可曾想过死?”

王尞默然。

若非想过死,又怎会去思虑生的意义?

“生命这种东西,是多么迷人而脆弱啊。”羌无仰面朝上,面色寂然,“它们中的大多数依靠充足的物质就能很好的存活,而剩余的那些小部分却还不够。”说到此处羌无又看向了王尞,意有所指的笑了笑。“他们需要有求生的意志。”

“活下去的意愿么?你可以放心。”王尞同样看着羌无,眼神直白。

“这样么……”羌无低头摸了摸下巴处的长须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蓦然!羌无抬头,他的瞳孔周围绕上了一圈微红的色泽。

本是平地却生风,白烛摇曳,人影倏忽交替,好似光影置换,快的绝伦。

王尞瞳孔一缩,已然是羌无欺身在前,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半步已入棺材的老叟会有这般强大的爆发力,而他手中在烛光映照下一闪而逝的寒芒却是一把老旧的切药刀。

“呼”刀风轻轻的掠过了灯芯,烛光便悄然消弭了,密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羌无好似只对烛火轻挥了一刀,但王尞感到自己的手背上也豁开了一道浅伤。

“什么感觉?”

“感觉……不是很好。”王尞握了握拳,他能感到那些熟悉的力量从全身各处涌动而来,皮肤的感知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木桶里的水在肌肤上的起起伏伏,但是很难调动,那些力量好似变懒了。羌无的速度是很快,但王尞见过更快的,更狠的,那些王尞都能做出完美的应对,但这次面对羌无的突袭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回应。

他能看清羌无的动作,可是当他想要挥臂或者闪避的时候,身体却不听使唤,就好像……好像身体不是他的一样,又好像是……身体还未曾适应某种状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王尞有种不适的感觉。

而且……

“很痛。”王尞皱眉,他向来忍耐力极好,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可以忽略的皮外伤,却产生了让他都动容的疼痛感。

“痛?痛就对了,你且再看。”王尞看向黑暗中出声的地方,然而因为密室的缘故,即使是夜视极好的人看出去怕也是一片漆黑吧。

但是慢慢的王尞就察觉到了不同——他能看清羌无瘦削的脸部轮廓了,继而是五官,皆在一片莹蓝幽暗的光泽中相继浮现。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手背。一道幽蓝、散发着荧光的魂丝从他的手背伤口处悠悠然升起,扶摇盘旋,然后在一点空间扭曲处消逝。王尞感到怅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

借着这幽蓝的光芒,王尞看向了身侧的静默的羌无,在这片梦幻而凄美的蓝色中,羌无的表情显得柔和而静谧,他的眼神痴迷,蓝色的光辉在他的虹膜上流转,像转瞬即坠的流星——那些熙熙点点划过,又在眼底黯然消逝而去的往事,也许都是为了此刻的景象吧。

王尞将手臂轻举,魂丝便愈加自由而灵动的在密室里拉出一道道梦幻般的轨迹。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王尞的认知,这是一个很惊人的秘密,但王尞知道羌无会告诉他,陈年的秘密就像窖藏的酒,遇上合适的人总会有迫不及待分享的欲望。

于是他安静的等待着。

“这很美不是吗?”羌无的声音带上了一股莫名的衰退感。那是愿望达成后的空虚。

王尞点头,他同样知道美丽的背后往往意味着残酷,但这是羌无的事了。

“这光芒的存在啊,即是你存在的本身。”羌无仰着头看着不断涌出又不断在空间某处失去踪迹的魂丝,声音有些嘲弄。

“不懂。”王尞皱眉。

“你那样的伤没人能救你。”王尞的伤口逐渐愈合,蓝色的魂丝也不再涌出,密室又重归了黑暗。

是的,王尞在城主府里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自认为死了。

然而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在这个汉国边陲城市的密室里,以这样看似美丽的形态。

“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名为王尞的存在已经消逝了,而我用了某种物质填充了你的存在,因此你又得以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某种物质?”王尞觉得这个形容有些微妙。

“是的,某种物质,中州剑的气息。”王尞看不到羌无在黑暗中上扬的嘴角。

“哔啵,哔啵……”羌无再次点燃了密室中的白烛,这一次映照在彼此脸庞上的是暖黄色的烛光。

“世界真是奇妙啊,你愈是了解它,你反而愈是迷惑。”羌无的脸上闪过一闪而逝的迷茫,然后很快又被沉寂取代。“告诉你个秘密吧。”

“中州剑,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恩……至少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异世界的产物,我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因为它,你现在才可以活着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说,驱动这个身体的是中州剑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这只是它的气息而已。真是可怕的东西啊,光是气息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它的本体又蕴藏着怎样可怕的能量呢?”

王尞只能沉默,中州剑……可是事关天下剑道气运的东西啊,原来竟是异世界的东西么,那他和她沦落至此又是为了哪般?王尞感到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想起幽蓝的魂丝……不管这么说现在他也已经变成这样的东西了。

“我现在算是活着的么。”

“当然,不过你现在应该算是异世界的生命了吧。”羌无笑了起来,带着点恶趣味,像是个巫妖,“欢迎,虽然这个世界对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我何曾怕过它。”便是世间荒芜,亦不会再在意了。

“这只是我善意的提醒。往后它对你的恶意将会是真实的,不是命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的,自身存在的消亡与破灭。”

王尞皱眉,之前身体那种被抽离的感觉可能不是错觉。

“就像老去那样?”

羌无哑然失笑,眼前这剑客有时竟是呆的可爱。他拂须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只是你不断失去的不是生命力,而是存在本身,如果有一天你身体内的存在之力消失殆尽的话,你也就变成活死人了。”

“活死人?”

“没错,因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已经死了,为了维持你身体的存在我给你喝了包含大量生命力的汤药,也就是说你死了以后身体依然会留存在世间存活。”

想起那冻乳般的黑色药汁王尞此刻仍感到胃里的翻腾,但是相比于这个,羌无漫不经心的叙述中透露出来的种种手段仍是骇人听闻的,无论是包含巨量生命力的药汁还是抽离王尞自身中州剑气息来填充存在其存在之力的方法,无不体现了羌无身为蛮族大祭司的强大底蕴,以及他对此道的研究之深。

“我的时间还有多久?”

“存在之力的流逝速度并非恒定,说到底是这个世界对中州剑力量的排斥,如果你对这个世界产生干涉,就会刺激到这个世界,存在之力的流逝就会加剧。”

“干涉是指?”

“最直白的方式就是杀人。”

王尞默然。一个握剑的剑客,陪伴他的只有影子与死亡。

“我会活着……但可能不会太长。”

羌无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的身体是一个容器,虽然现在和正常的躯体差不多,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协调,这是你的身体还未适应新的存在的缘故,往后就会好转。

但你也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被我用大量生命力维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些生命力并不会也不可能被马上吸收,它们潜藏在你的血液里随时间流逝而逐渐稀释,因此,如果你哪天大量失血的话,记得进补一些血气旺盛的补品,而日常机能的维持只需进食即可。”

“近乎完美。”王尞由衷的说道,如果这样的手段传到外界的话,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羌无不置可否,“但这是唯一的。”

先不说王尞身为护剑首剑身上附带的浓郁中州剑气息,光是王尞饮下的黑色药汁以及木桶里侵泡的药水就花光了羌无多年来攒下药材,其中有几味更是可遇不可求,是羌无花了大力气找来的。

这时密室内从上方传来了一阵阵震动,隐隐可以听到嘈杂的喧闹。

“此为何地?”王尞眼神一凛,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实质般的冷意。

“城主府地下密室。”羌无却是在悠然的收拾药具。

嘈杂渐显,震动也愈加频繁,似是上面产生了什么争执。

“我在这躺了多久了?”

“七日。”

难怪,当时他潜逃进城主府的时候早已是强弩之末,无心也无力消除逃亡路上的痕迹,过了那么久黑市城里不见他的踪迹,想必那些剑客也早已按捺不住。

敢来追杀王尞的剑客都是自视甚高之辈,能够捱到现在才到城主府里滋事,其实也是给了李思密老大的面子。

“李城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尞那厮的线索就断在你府里,这些日子来,整个黑石城我们也翻了个个了,你看,是不是给个方便?这样对你我都好!”

“啧啧,柳特使,你这话老李我就不爱听了,您是皇上亲派的特使,我怎敢与您耍马虎眼呢,这府上您也住了有些时日了,要是有什么幺蛾子也早该露出端倪了。”李思密说的客气,面上却不见半点恭敬。

柳瞿也不以为意,他说好听点是皇上亲派的特使,说难听点的就是皇上脚下的一条走狗,在这偏远地方不受人待见也属通常情况,然而他能走到这个位置也不是泛泛之辈,狗就要有狗的自觉,把皇上的事办好了才有骨头吃,办不好也就没有养的必要了。

“呵呵,李城主真是说笑了。”柳瞿皮笑肉不笑了“呵呵”了一声,“李城主自然是光明磊落,然则王尞这厮甚是狡猾,难保他不会潜藏在某些地方,要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柳瞿其实也不耐烦的很了,语气到最后渐渐转冷,“李思密,你少给我耍滑头,我柳瞿好说话,我手下这些剑客却不是易于之辈,到时候脱逃了王尞,你我都要遭殃!”

听到此处王尞早已按捺不住,不说一路上柳瞿对他的多加“照顾”,就说李城主对他的收留之恩也让他此刻无法在沉默下去。

剑心似涉水,恩怨日夜潮。若生怠慢意,湿心锈余生。

“小子,你想去哪?”羌无依然在整理着药具,然而他的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王尞稍有异动便被发现了。

“……老先生。”王尞沉默了一会还是出声道。

“叫我羌无就行了。要知道你这条命可是我给的。”羌无背对着王尞慢慢拾掇着药具,那些药壶、药罐、不知名的奇怪药材都被羌无慢慢收进一个黑色箱子里,妥帖不紊。

烛光像是燃得久了,光芒很是暗淡,跳动几下照得人影幢幢。羌无的影子像是被洇染开来似得,铺的密室的气氛都压抑下来,而他那佝偻的背又坚硬的像块石头,不为密室上方的丝毫声响所动。

王尞握了握拳,感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不似开始那般生硬了。

羌无对王尞来说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他有着神鬼莫测的手段,对中州剑的了解甚至超越了王尞,并且王尞在他的黑袍中隐约发现了一对毛发稀拉的尖耳。

他还是一个蛮族。

直觉告诉王尞羌无是一个狂人,他痴迷于中州剑或者是别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李思密要包庇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老蛮族,但羌无救了他是事实,这个恩情对于现在的王尞来说着实是不好报答,换做平时即便羌无有什么要求也无不可,然而现在他却有不得不出手的缘由。

因果,因果。这些年留下的纷扰因缘,即便是被置换了存在本身也难以割裂。焰火烧穿皇城夜幕的那一夜,此刻密室上方隐约流露的嗜血气息,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这具身体的存在之力足够用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吗?

王尞无法确定,却也无法无动于衷。

“羌……”

“衣服在桶的边上。”王尞一愣,却是在木桶的边上发现了一袭寻常剑客穿戴的长衫。

“还有……你的剑也是。”羌无回过半个脸斜视着王尞,光线微弱看不清他的表情。

“羌无!父亲让你从密室的后门带着那个剑客先走!你快……呃……”

密室上方的木板被匆忙闯将进来的少年掀起,突然强盛的光芒让正在木梯上行走的王尞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

“你……你,你好了?”看到行动自如的王尞,李果显然是吃了一惊,不过对羌无奇怪诡异手段有一定免疫的李果一会就回过了神。

“你要去哪?父亲让你们先走。”

王尞摇了摇头,向上踱步的同时不忘在李果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北方的春天依然寒冷,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雪。李果哈赤着白气,看到飘摇的雪花渐渐落满王尞的肩膀。

“剑客,你不走吗?”

“嘎吱”王尞的脚步终于踏在了坚实土地上,有些积雪的地面令人感觉分外的柔软。而在这一刻,世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般,在灰色厚重的云层中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闷声响,像雷,像吼。

前面就是城主府的后门了吧,一座黑色岩石堆砌的气派建筑,王尞甚至隐隐感受到了几股强大的气息。

“哈……”他轻呼了口气,于是寒冷的空气里多了一团洁白的水汽,那团气息慢慢扩散开来,仿佛寻常的水汽一样临近消散却又聚集起更多的雾气,连雪花都打着旋儿聚拢过来,形成了一团迷蒙的雾圈。

李果看着王尞沉默的背影渐行渐远,好似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不由得喊道:“羌无!”

“做仙,难道不好么?”密室里传来了羌无低低的声音,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语,然后便再没了半点动静。

“唉!”李果一咬牙,便向着王尞追了过去,却被一块从雾气里飞出的吊坠打在了额头上。

“呃,好疼。”李果不由停下来接住了吊坠,那是一块黑色的剑形吊坠,黑色的长剑上盘踞着一条长龙,而剑柄处篆刻着一个“一”字。

“如果有一天有人用这件信物来找我,我可以为他办一件事。”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远方飘来,就像是天空飘落雪花,一接到掌心便消弭了。要不是手上握着的吊坠,李果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至少,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李果向着雾气里隐约的一点身影喊道。

“王尞,我叫王尞。”

李果一动也不动,静静听着那缥缈而来又很快被周围渐起的雾气卷走的声音,想不到那样冷冰冰的人也有着这样一副云卷云舒的好嗓音。

远处,雾气逐渐涌动,不知不觉间,城主府的后院已是起了大雾般被一片白色的雾气笼罩了,而这雾气之中又像是在孕育着某种巨大而可怕的东西般不断翻涌着。

终于,那雾气里的存在酝酿出了足够的力量或者说达到了不被城主府里某几个存在发现的临界点。

“呼!”一条云龙从雾气中扶摇而起直扑城主府而去,雾气“嘶嘶”的被不断抽离,又随着云龙的腾转挪移在空中渐渐展开。

李果看着云雾中神祇般冷然等待的王尞,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被世人称作雾中仙。

可他并不是仙吧,李果的耳边莫名回响起了羌无的低喃:

“做仙,难道不好么?”

也许他并不想做仙,李果这么想着。然后他看到城主府在静默一段时间后猛然跃起了几道剑芒,像流星般向着王尞激射而去,那是跟在柳瞿身边追杀王尞的皇道剑客。

他们在发现王尞竟还敢如此招摇现身时,显然坐不住了,立刻露出了凶恶的獠牙。那骤然激射而出的身影搅动得雾气又是一阵翻腾,那雾气阵阵翻涌的声响让李果想起了他某天跟父亲出去春猎时听到的风声,那是旷大草原上独有的,仿佛从极高远极高远的天空中传来,将人整个人包围的风声,并不很响,却极冷,极空。

李果仰头看着,那里一定很高也很冷吧,就像那个剑客本身一样,可他也不知道王尞到底是因高而寒还是因寒而高。

而在李果后面皑皑的白雪之上又出了一双脚印,那是羌无的。此刻,羌无裹着一袭黑袍也仰头看着天上的激斗,仿佛因为寒冷,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呼出了一口白气,他看着那白气慢慢消散,然后汇入了天上搅动风雷的云龙之中,舔了舔因融化雪花而有些湿润的嘴唇,最终瑟缩着袍子转身离去了。

而他身后被木板半掩着的密室里依旧透着些许烛光,在风雪中飘摇,最终随着一声叹息,熄灭了,燃了七日的白烛也到了燃尽的时候,而有些事却才刚刚开始。

羌嫱你的发现是正确的,而如今我也做到了,只是你却再也看不到了。

唯独渐渐消失在白色风雪中的那一抹黑色不知道自己是结束了还是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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